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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3 章

沈青梧在火海中尋找。

煙霧熏眼,溫度滾熱,木頭的構架與院中的草木讓火越燒越旺。噼里啪啦聲不絕,沈青梧在這片火海中縱行,直奔那本應困著張行簡的主屋。

她心跳平靜,目光屢屢被火海阻隔,並不能讓她在此時失去判斷力。

她躲過一房梁,橫跨入屋時,聽到從自己相對的斜角方向傳來郎君略帶些啞的喘聲:「沈青梧!」

張行簡。

她聽到聲音便迅速擡頭,鎖定昏昏火海中一個模糊的人影。張行簡行動自如,艱難地越過斷木,向她的方向奔來。

他眼睛看著她後方,他想開口提醒,張口卻是沙啞的一陣咳嗽。

沈青梧猛地轉身,袖中一把匕首向後刺去。火海屋外一道偷偷摸摸的人影擡著弓,弓箭未射,被沈青梧一匕首刺中胸口,噗通倒入火海。

同一時間,張行簡已經奔到沈青梧身邊。

白袍招上火舌,沈青梧一掌掀去,將那火撲滅。她扣住他肩,他抓住她手腕,將她向自己的方向拽去——沈青梧所站地方,橫樑「噼啪」倒地,火苗高竄,小股爆炸轟然在後。

熱潮撲來。

二人相擁著,在地上一陣翻滾,躲開那股熱浪。

火舌高卷,火勢更烈,地上的石子磕到臉頰上,劃破出血。

沈青梧抱著張行簡,沉靜無比地看著他。她在昏暗的紅光中確定他的一眉一眼,他微蹙的長眉,石榴紅的唇瓣……他果真沒有死。

方才沈青梧心跳平常,此時卻心跳加快兩分,一陣後怕的鬆快湧上心頭。

她被煙嗆得咳嗽,眼睛通紅。

他的袍袖拂過她臉,沈青梧從地上爬起,一直扣著張行簡的手未松。他咳嗽不住,聽到她聲音喑啞:「張月鹿。」

張行簡輕微點頭。

他就著沈青梧的手從地上起來,一雙烏眸被煙熏得水光瀲灧,光華柔潤。他拉著沈青梧的手要帶她起來,沈青梧沒有站起。

張行簡回頭,看向沈青梧。

半跪在地的娘子灰頭土臉,冷淡看著他,扣著他手腕不放,卻也不跟他走。

她眼中燒著比現實更加無邊無際的野火。現實的火勢滔天,野火漫漫,她壓根不在意。

她是不將生死放在眼中的瘋子。

張行簡心口重重一跌。

他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,被她這種眼神打動。

他放緩聲音,勸說她:「先離開這裡。我沒有別的意思,我在外面安排了馬,那些人放的火,不是我。無論你有什麼話……我們出去再說。」

馬是他和長林原本打算離開時用的,如今卻做了這種用途。被拋棄的長林不知會作何感想。

當是時,沈青梧又聽到火海外的斷續腳步聲。

官兵們一邊讓人救火,一邊摸著武器跟在後面,偷偷跟入火場,打掃尾場。

沈青梧扭頭,看眼身後渾濁不堪的情形。

一道官兵人影剛在路盡頭出現,張行簡手起刀落,快速結果那人。同時沈青梧身形一轉,在半空中翻身,一腳踹開向二人壓來的高處木架。

沈青梧與張行簡對視一眼,他們喘著氣,口鼻都因吸入過多灼熱空氣,而微微不暢。

兩人目中情緒各異。

她的固執並未改變。

張行簡拉著她的手,聲音低柔而耐心:「沈青梧,和我走吧。我會解釋一切的。」

他目中幾多懇求,用自認為足以打動人的眼神看她。她目光落到他秀白的面容上,閃爍連連,終於軟了態度。

滾熱火海,不適合太多交流。

身後果然有人:「追!」——

益州天氣陰沉。

百姓們在城門前搬運貨物,為剛剛與西狄的一場小勝而高興。隨著冬日到來,西狄越來越不敢主動招惹邊關,百姓們可以過一個安穩的冬日。

博容與將士們一同在城門前,安排將士們幫百姓般糧食。那是益州軍今年多餘的糧草,益州百姓因為戰爭而損失了些生計糧食,博容一邊上奏朝廷,一邊讓軍營補給百姓。

只是奏摺已經去了一月,東京在少帝的歌舞縱樂之下,只寥寥回了幾句寬慰話,讓益州自己想辦法籌糧。

此時此刻,博容在人群中,幫著百姓勞作。

第一片雪花從天而降,落在他睫毛上。

他擡頭時,看到灰濛濛的天際,遠天密雲滾滾,近處人們低頭辛勞。

他出了一會兒神。

楊肅在一片忙碌中,摸到了博容身邊。楊肅在軍中數年,作為弘農楊家的郎君,他已能獨當一面,可以輔助博帥辦理軍務。

楊肅此時向博容拱手,低聲:「大帥,城門口來了十餘輛馬車。馬車被我們挖的戰壕堵住了,有幾輛陷進去了。能坐馬車的非顯即貴,而且還是十多輛!我們是不是應該派人去看看?」

博容心中稍微靜了一下。

楊肅疑惑地又問了一遍,他才側頭,溫和地問:「馬車中人可向我們求助?」

楊肅:「這正是奇怪的地方!馬車被戰壕坑了,那車中下來十幾個壯士,唔,還有侍女。他們圍著車轉了一會兒,也不吭氣,就默默去推車輪,想靠自己把車擡出來。

「咱們弟兄在城樓上看半天,見他們沒有求助,咱們心裡卻不踏實。」

楊肅收了笑臉,低聲:「大帥,若是貴族男女出行,遇到這種情況,必然表明身份,要我們幫忙推車。若是不敢與我們對陣的,也不應有能力來十幾輛馬車。

「我方才去數了數,發現有一輛車,從頭到尾沒有人下來。

「大帥,你說這會不會是……西狄那邊搞什麼陰謀?會不會要把什麼奇怪的機關運進城,然後將我們一網打盡?可這麼大張旗鼓……也不應該啊。」

博容思忖一二。

他說:「你負責此處百姓搬糧食,我帶人去看看。」

楊肅說了好。

楊肅又遲疑著和博容商量:「糧草給了百姓,軍中怎麼辦?」

博容笑了笑:「我心中有數。」

楊肅立即放下心。

博帥溫和沉靜,不像別的將軍一樣威風凜凜、渾身殺意。這樣的將軍,總是起初讓人心裡嘀咕,但在長年累月的相處中,誰不信服博帥?

博帥心有丘壑。

不然,也不會隴右軍多次被西狄算計,多年前還需要張行簡去談判,而益州軍在沒什麼門路的十多年中,一直穩穩守著國門,不讓西狄佔一絲便宜。

博容帶著人出城。

雪紛紛然,為他的藏青色戰袍染上一層霜白色。

巴蜀之地的雪細薄而軟,又不常下,與東京的鵝毛大雪不同。在此生活多年,博容依然有一種時光流錯的恍惚感。

博容到城門前,果然看到了楊肅說的那些馬車,以及推車的人。他停頓一下,上前與那些推車衛士交流,言辭妥當,和善平靜,並報上益州軍的名號。

推車衛士中的領頭人站出來,問:「益州軍?這位將軍如何稱呼?」

領頭人平視博容,聽到益州軍的反應稀疏平常,並用打量的眼神上下看博容,似在判斷博容夠不夠資格與己方談話。

這般輕蔑的俯視態度,惹得博容身後的幾位軍人勃然大怒。

博容擡手制止同僚的怒火,向對方自報家門:「在下乃益州軍統帥,博容。」

對方一怔。

那衛士頭領臉色幾變,瞬間變得恭敬,道:「博帥?原來是博帥……你稍等。」

他匆匆向身後的那些馬車走去。博容看得分明,他走向的,是楊肅所說的那輛,從頭到尾沒有人下來的馬車。

幫忙推車的衛士、侍女,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落在博容身上,悄悄打量他。

博容坦然受之。

雪花揚灑,天地起霧,邊際的雲層更深,一層肅冷隨風襲來。

博容看著衛士所站的馬車方向,車門終於打開。一隻纖白柔潤的女子手搭在衛士腕上,慢慢伸出車帷。

接著,一個美人披著灰青色斗篷,在衛士與侍女的攙扶下走出車廂。風雪輕揚,斗篷絨毛搖晃,兜帽被吹落,一張明艷至極的女子面容,便出現在所有人面前。

李令歌的長睫,被飛雪濺濕。她微微一縮眼,動作輕微地向後躲一下,似被潮冷嚇到。但是退縮只一下,她便停下來。

這位帝姬噙著笑,手扶著自己的兜帽,向博容的方向望來,目光盈盈。

風雪在二人之間瀰漫。

眾人不知這女子身份,只為她的美麗高貴而震撼,猜這女子身份不同尋常,尋常人家哪有這通身的氣派?只有博容安靜地立在原處,平靜地接受她的出現、到來。

李令歌徐步向前多走兩步,裊裊彎腰,擡手相併過頭頂,向他行師徒大禮。

博容淡然地受此禮。

帝姬身後的隨從們則面面相覷,心驚肉跳:他們從來見帝姬的風光,見帝姬將少帝都不放在眼中,何時見帝姬向旁人行這麼大的禮?

這人、這人……他們跟著帝姬來益州,卻不知帝姬的目的。

李令歌淺笑:「容哥,好久不見。」

博容身後的軍人們齊齊吸氣:容哥?

博博博帥多年不婚,難道就是為了這樁風流債?可這女子到底是誰?!

她並未解釋她為什麼向博容行禮。

博容也只是看著她而不語。

她稀疏平常地表達著故人重逢的歡喜,目中光華點點,喜悅並不作假。她含笑立在原地,彷彿遺忘兩人之間所有的血海深仇,不死不休。

她彷彿遺忘了多年前最後一面時,她如何心碎欲裂,如何看著他渾身失血地悵然倒地,如何掩面哭泣……

當年那個十五歲的面對命運茫然無助的李令歌死去了,活下來的,是早已習慣一切、接受一切、對命運泰然自若的安德長帝姬。

她不提當年任何事,作著面對他的歡喜狀,也不見久別重逢的過餘震驚、喜極而泣,抑或怨憤不平。偶爾的失態,東京的無狀,皆被她掩飾。

這是一場她自從知道他活著、就開始演練千萬遍的重逢。

李令歌只是微笑著看博容。

她看博容垂下眼。

博容也不提當年的事,和氣地帶著軍人向她見禮:「見過帝姬。」

軍人們迷茫並震驚。

這對三十餘歲的舊日情人,早在風刀霜劍的磋磨中,學會了掩飾一切情緒,承受一切未知。

李令歌柔聲:「諸將辛苦了,請起。」

她走向博容。

博容淡然看她。

李令歌:「容哥怎麼在風雪中站著?我的馬車陷入戰壕,還想你們軍務繁忙,我不麻煩你們,沒想到提前見到容哥……你們在忙什麼?」

博容便帶著她進城,介紹自己在做的事,讓她看那些默然領糧的百姓。

李令歌靜靜看著。

博容道:「如今軍糧不夠……」

李令歌淺笑:「我明白了,原來容哥要求我此事。唔,不如我先寫書,幫益州軍向四方州郡先籌糧?東京一時半會確實撥不出糧,得等明年收成。」

博容溫和:「多謝殿下為天下百姓著想。」

李令歌笑而不語。

她跟隨博容而行。

起初,衛士與侍女們跟著二人,後來,衛士與侍女們懂事地遠離,也攔住那些沒有眼色的軍人。於是,這對看著十分賞眼的男女相攜著,慢慢在人群中走。

李令歌看到百姓對益州軍的感激,也看到他們被生活磋磨得麻木的眼睛。

那都是東京高台上看不到的。

李令歌心中默想,張容……不,博容將自己誘來此地,是否就是想讓自己看這些?他希望朝廷更優待益州些?

但是大周要優待的州郡多了,益州又哪裡排的上號。東京蛀蟲們的鬥爭殺人不見血,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,哪是張容……博容會遇到的。

博容根本不知道她每日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,不知道她走到今天這一步,付出了多少。

李令歌心中那般轉著念頭,面上卻渾然不顯。

她從博容肩頭看著天地風雪,看著百姓面容,輕嘆:「民生故如此,誰令摧折強相看?」

博容回頭:「嗯?殿下還記得這一句?」

這是他昔日教授那對姐弟時,教給他們的第一句話。

李令歌彎眸。

李令歌有些撒嬌地依偎向他:「容哥說的每一句話,我都記得很清楚。」

博容不語。

李令歌伸手,試探著碰觸他手指。他頓一下,卻沒拒絕。李令歌便歡喜地挽住他手臂,笑吟吟:

「我此次出京,本就是想休息休息。容哥想讓我看什麼,那我便看什麼好了。」

博容:「東京那邊……」

李令歌眼角笑微頓,不在意地說:「鬧不出大亂子的。」

她在博容面前,連李明書的名字都不想提。虛假的溫馨親昵,她心知肚明,但她想跟著博容走一遭。

她既好奇博容的目的,也要平自己少年時的愛戀。

她聽博容笑一笑:「可惜益州沒什麼好風光,但幸好冬日到了,這裡也沒什麼戰爭。若有閑暇,倒是可以帶殿下四處轉一轉。」

李令歌聲音輕幽:「那可真是太好了。」

她輕快地跟上他步子,被他帶著朝未知的前路走。

她從後看他面容,一點點將他與過去的張容辨認並割裂。

秀白的臉,修長的頸,窄瘦蓬勃的腰。

他真是英俊的人,真是她見過的最能將君子之風發揮得徹底的人。他說話滴水不漏,做事四平八穩,心思藏得深,誰也看不透。

這是李令歌見過的最接近完美的郎君,這是張家的太陽,東京的太陽。那是月亮永遠無法企及的光。張行簡永遠比不上他,誰也比不上這位君子。

她愛他的俊美高潔,愛他永遠的齊整與平靜。

她享受著他的理智與體面,不用受歇斯底里的崩潰與質問。

他既想保持風度,她奉陪到底。

但李令歌在同時,也想看他不體面的那一面。若是這不體面的一面,能夠再次屬於她,被她俘獲,就好了。

李令歌垂下眼。

她想:一位君子打算怎麼對待自己呢?博容還是當年的張容嗎?他還想做君子嗎?

她拭目以待。

多年以後,她終於站到與昔日老師平等的地方,可以與這位老師過招。

他說過她是他教出的最優秀的學生,也是最壞最糟糕的學生。他見過她天真的一面,也是如今還活著的人中唯一聽過她野心的人。

那最壞的學生,想試一試能否贏了他啊——

薄霧稀涼,露珠「滴答」落在面上。

張行簡醒來,才睜開眼,便被一股大力向後推。他本靠著樹而坐,退無可退,那力量,便掐住了他咽喉。

張行簡面容緋紅,淺咳兩聲,目光迷離地看清了沈青梧的面容。

二人從火海逃脫,一路騎馬逃亡,中途與追殺者過招。沈青梧藝高人膽大,他們換馬行了一日,甩開了追兵,進入了一荒林中。

張行簡睡了一覺,醒來,便被沈青梧如此對待。

冷風吹著二人面頰,她壓在他身上,他後背被樹磕得有些痛。呼吸間都是霧,二人久久沒說話。

沈青梧端詳著張行簡,冷冷問:「說,你做了什麼?不說實話,我殺了你。」

張行簡苦笑:她永遠對他喊打喊殺。

他一時沒說話,喉間指骨便收緊,她真有掐死他的力量。張行簡閉著眼,緩緩吐出兩個字:「博容。」

他喉間收緊的力量停下來。

張行簡閉目微笑:「你這麼聽博容的話啊——他讓你不殺我,你就真的不殺?即使我想殺掉你?」

沈青梧:「你沒想殺掉我。」

她停頓一下,說:「你如果想殺我,就不會進火海。你已經走了,根本沒必要回頭。我沒有那麼傻。」

張行簡笑:「那你掐著我做什麼?」

他笑容些許冷,還帶些她弄不懂的嘲弄情緒。

沈青梧不吭氣。

她並不明白緣故,但她憑著直覺,知道眼下所有事,都和張行簡脫不了干係。

張行簡輕聲:「沈將軍,你從不相信我,對不對?」

沈青梧:「沒錯。」

張行簡倏地睜眼。

他無視她按在他喉間的手,無視她冷冽的眼神,他問:「我有問題問你,咳咳……」

沈青梧盯著他在晨曦中發白的臉,紅潤的一張一合的唇。他越是狼狽,越是好看。

沈青梧打斷他的話,問他:「你要做什麼,我和你為何走到這裡,你老實回答。」

張行簡盯她片刻,慢慢說:「就和當初一樣,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。」

沈青梧瞬間聽懂他說的什麼——去年上元節的時候,他來給她上藥。他想看她的玉佩,她用問題與他交換。

沈青梧挑眉,應了好。

但她記得這是狡猾的月亮。

她貼著張行簡的面,目光凝視他面頰上的血,灰亂的髮絲。

沈青梧克制著自己的野性,盡量平和地威脅他:「你先回答我的問題。我會不會說實話,取決於你有沒有說實話。」

張行簡心不在焉。

他也許真的有問題問她,他此時少有的痛快。

他不用她再重複,就知道她想要的答案:「火不是我放的,是官兵認出我,想殺人滅口。我掙脫你捆綁的布條,確實想逃,可火太大,我逃不出去。那些官兵你看到了……他們因為孔業的原因,不敢光明正大追殺,只敢行下作事,來除掉我。

「你確實被我連累了。你跟著我一起逃到這裡,我的錯。」

他說完這些,看著她,目中冰雪中幾點星火搖晃:「該我問你了。」

沈青梧怔一下。

她沒想到他如此配合,回答得這麼乾脆。她判斷他的話,覺得他應該沒撒太多慌。他看著這麼狼狽,不像是故意的。

畢竟……他怎可能逃走又回來呢?

他定是逃不出去。

沈青梧大度揚下巴:「你問吧。」

張行簡定定看著她:「你如何認出那具屍體不是我?」

沈青梧茫然。

張行簡語速很慢,好讓她明白他的意思:「那具屍體是我用一個官兵的樣子弄的,我想讓追殺我的人以為我已經死了。你為何只看一眼,就知道那不是我?」

沈青梧瞬間目光如電。

她冷冷道:「你在火海外。」

張行簡靜一下,沒否認。

但沈青梧不在乎這些細節,她瞥他一眼,告訴他:「那不是很好認嗎?肩膀高低、寬窄不一樣,腰也不一樣,脖子都長得不一樣……全身上下沒有一點一樣的,為什麼我會認不出?」

張行簡:「我不是和博容很像嗎?」

沈青梧:「是……可也不是。」

她得意道:「我可不是普通人。我一眼就能看出。」

她暗示自己眼力非比尋常。

張行簡定定看著她。

他突然擡臂,抱住她,無視她武力的威脅。他手指落在她頰上,輕輕為她擦掉那點血跡,目光輕軟。

沈青梧聽到他輕輕笑,在耳邊聲音沙啞卻好聽。

此時此刻,風冷天寒,林葉瑟瑟。他擁著不情不願的她,懷著怎樣的心情呢?

張行簡輕聲:「梧桐……你確實……不是普通人。」

沈青梧因為他叫她「梧桐」而迷茫皺眉,又聽到他說:「沈青梧,我們談談吧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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